當青少年遇上網路

文 ∣ 蔡佩潔  臨床心理師

星期六中午，結束了一場演講，心情愉悅地，腦中正浮現木門咖啡廳的下午茶，聽到手機響起，心涼了一半，因為是辦公室來電，電話那頭秘書小姐通知，下午有一對夫婦要來諮商，唉！輕歎一口氣！只好跟我心愛的鬆餅說：『下次再見了』。中部的天氣依舊是暖洋洋地，真想來杯冰咖啡，擁有片刻的清涼，車子還是不情願往辦公室的方向駛去。

下午兩點鐘，等候室中坐了一對夫妻，我想應該是他們吧！兩人看起來十分焦慮，寒喧了一下，請他們到辦公室詳談。兩人坐下來，四目相接，卻不知從何說起，神情間，都流露著淡淡地惆悵與茫然，沉默了一陣子，太太說：「我來說好了，……..」。我們今天來，是想和您談談我們小孩，因為我們已經束手無策，也不知該如何處理了？

今年，他剛上了前幾志願高中，沒想到是惡夢的開始，太太說著她如何從幼稚園送進國小資優班，再用了多少心血送進國中資優班，最後也考進了前幾志願。索性在暑假這一段時間，讓他輕鬆一下，這幾年來全家都很辛苦，他也都乖乖地待在房間沒有出來。有時候，我們要去外面上館子，他也都興趣缺缺，我們也尊重他，幫他買了一些他愛吃的東西，我們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。爸爸也一直很驕傲，他這個孩子都沒有讓他操心過，有時也很心疼他，這一路辛苦的求學路，常常抱怨教改的荒唐，孩子也沒有說過苦，只是有時候覺得很累，在他小時候，他就會跟同學說：「我很忙，沒空做……」，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，他也變了，我們常在想，是我們的錯嗎？不要他太辛苦，沒有安排很多補習，讓他有多些時間，可以做自己的事情，最後竟是這樣的下場？聲音中既悲憤又難過，先生拍拍她，「別哭了，孩子還需要我們呢！」。

換我說吧！你休息一下！我們原本以為他都待在房間中會沒事，他其實是在玩線上遊戲「天堂」，我們也是後知後覺，如果一開始察覺他和以前不一樣，早一點處理，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。起先，他花了很多時間在電腦上，他會說他在查資料，我們也全然相信，漸漸地，他拒絕和我們出門，也沒有下來看看電視，朋友找他出去，他也都拒絕，就一直在房間裡，有一天，太太無意上樓，他也恰巧在廁所，她才發現他在玩線上遊戲，那天晚上和他溝通後，並沒有用，他變得不耐煩，脾氣很暴躁，動不動就說我離開了，我的城堡怎麼辦？我很氣！就拔了他的電腦線，那一刻起，也切斷了我們父子間的感情線。

他翹家了，我們找了好久，才在附近的網咖店，找到他，可是怎麼說就是不回家，除非，我們讓他繼續玩電腦，不干涉他，我們夫妻進退兩難，只好答應他。他回家後，玩得更加光明正大，除了上廁所、睡覺之外，他沒有一刻離開過電腦，連吃飯，我們要送進房間給他吃，開學了，他也不想去學校，我們可以用的資源，親情的力量，同儕的力量，民俗療法，求神問卜，也去精神科看醫生，醫生只說：病人沒有來，沒辦法處理！學校老師介紹過來這邊，我們什麼都願意做，只要我們的孩子好起來。

我同理一下他們的情緒，大致說明我的判斷，我覺得他們的小孩，可能有 #網路過度使用 的可能，但仍需要與他會談後才能確定，但這情況目前普遍存在各個年齡層，希望父母親能把他帶過來一次，還是沒辦法，最後真是沒有辦法了，再考慮電話諮商。果不然不出父母所料，他不肯出門，折衷的辦法，他同意和我會談30分鐘，我也保證只會佔用他這一個城主一點時間，不會影響他的王國的生存，在別人攻城的時候，我也不會打擾他。沒想到，這樣溝通的語言，他反而想見見我，第一次的見面，是在這樣的約定下促成的。

依舊是星期六的午後，中部地區毒辣的陽光，照在他蒼白的臉上，顯得格外突兀，骨瘦如材的身軀，再回想起父母親的臉龐，心中百感交集。他一進辦公室，低頭坐下，若有所思狀，開口說：「你好像知道我在玩什麼？你也線上嗎？你看起來不像是玩家啊？」，這是很多青少年會問我的問題，似乎他們對於所謂的玩家，到不是年齡、性別，還是一種感覺，他一眼便知道，我不是。我會讓他們知道，即使不是玩家，也還是有關心他們的人，了解他們的心聲，在網路的世界中，有最快的愛情、最貼心的朋友、最講義氣的夥伴、當然也可以隨時決定自己的死亡及重生（換掉身分），這在現實世界中是不可能的事情，網路解決了這一切，同時創造成了幾乎真實的功成名就，幾可亂真的存在價值，當這一切都滿足，誰還需要現實中努力獲取的小滿足。

他一路上來都是資優生，以他的智力及能力，馬上當上一城的城主，不是一件難事，在遊戲中的被肯定及被需要的感覺，最常聽他說的：我不能棄我的子民於不顧。誰誰在攻城時沒回來是叛徒等等，已知他離現實的世界是有一段距離的。我們只見了八次面，有些時候是電話諮商，大致上是要和他共同面對生活的問題例如：時間的規劃、家庭衝突、人際的問題、學習的困難、激發對未來的期待，希望藉由互動增加個案的 #自我認同 ，創造一些 #自我實現 的機會，討論打工的可能性，或是創造校園參與表現的機會，也和父母親談了八次，他們同意將孩子轉到一個升學取向較沒有那麼重的高中，只要個案可以離開電腦螢幕，他們勉強可以接受。後續如何仍是需要持續觀察與協助的。

現實中的滿足還是網路的滿足，虛擬與現實的競爭，真假難辯的滿足，跳脫現實、匿名創造完美，虛擬情境宛如真實，網路人際關係的特點：現實缺點的修飾、主題選擇的認同、相互喜歡的循環、沒有壓力的相處方式，遊戲提供凝聚力。若是能讚賞鼓勵孩子的改變，建立自尊與促進自我實現的能力，或是目前可行的方式之一，因為處理網路成癮的問題，應是全方位的，包括個人、家庭、學校的力量介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