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筆者寫了一篇「有了孩子就會感到幸福嗎? 產後憂鬱的浪潮來襲」。當時比較偏向產後憂鬱的介紹,包含症狀、危險因子、如何尋求協助等。
這篇試著從母親的角度寫,也許無法清楚描繪出整個輪廓,但也希望能讓讀者們,特別是母親,感覺被理解與陪伴。筆者寫這篇文章之際,伴侶來電提到竹內結子的離世,可能原因是產後憂鬱。我很少看她的作品,對她的印象僅有幾張宣傳照及忘了片名的日劇。知道她的離世,筆者湧出的感傷如微弱的泉水往上打在水面的陣陣波紋,雖然細微卻越來越大。
見微光之前,在黑暗的房間,不知道已過了多久。
前後擺動的搖椅,微壯又脆弱的手臂,空白帶著黑色裂痕的水泥牆面,張眼的恐懼,閉眼的微笑,埋葬的是失去連結的痛苦。所有我愛的人都在房間裡,我像是被封印在房間的水泥牆裡,空蕩蕩一直迴響著。
我想嘗試靠近孩子的臉龐,感覺卻是那麼微弱,越是靠近,像是在哀悼。嘗試做些什麼事情,但身體像是被糖蜜包裹著,情感也一併被包裹在裏頭。對不起,孩子,我每一刻都想愛你。但我不是一個好媽媽,我不是你想像的媽媽,我想愛你,即使別人告訴我,這樣就是愛,我仍感覺不到。孩子,聽到你哭的聲音,我坐著,僅是看著你哭,我告訴我自己不能這樣,但我無法再更往前了。
我像在泡泡裡面,周圍的空氣似乎變成了水蒸氣,隨著光與位置的變換,我的視線開始模糊,聲音也跟著模糊,我好像慢慢消失在世界中,所有的一切都與我無關,我是否存在在世界上,似乎也不重要,我感覺到一種深刻的孤獨感,我跟世界脫節了。
憂鬱裡充滿著愛
孩子,媽媽想跟你說,我永遠愛你,你還會記得那個不愛你的媽媽嗎?
媽媽感覺與世界脫節,感覺生活變得越來越麻煩,越來越沉重,只要想到花一點點努力都會感到難行。看到孩子,想到要哺乳、換尿布、洗澡、哭聲……..,彷彿帶著手銬腳鐐在地獄行走。「我怎麼可以不想做這些事情,我一定是不愛孩子」,這樣的聲音揮之不去。我時常坐在馬桶座上哭,我迴避看著浴室的鏡子,自己會對自己說了一遍又一遍:我做不到。
Andrew Solomon 曾說:「憂鬱的反面並非快樂,而是活力。」
筆者看見許多母親,即使孩子已經小學了,仍舊有著這樣的感覺,心情始終如綿綿細雨,雖起伏不大,但這場細雨卻下了10年之久,10年的累積,乙太身如失去抓力的土壤,雨至今仍然下著。這樣的母親始終覺得她沒有能力做好一個母親,壓力大到,想著也許離婚會是最好的選擇。
我曾經跟一位母親說了一句:「看看你的憂鬱裡頭,充滿了許多感受與愛。」你感受到悲傷、消沉、不愛,雖然感受與想法交雜著,有著好多感受能量在裏頭,這都是因為愛孩子,不是嗎? 你正為了你的失去活力,悲傷地哀悼著,不是嗎?
也許唯一有活力的時刻是逃、躲藏、放棄。
憤怒是憂鬱的求救訊號
我曾經是個溫柔的女孩,產後的我一直帶著羞愧感面對突如其來的憤怒,如持續煮沸的熱湯,來得很快而且輕易把我壓垮,一點點的不對,就足以壓垮我甚至整個家。憤怒亦像沙子流進內心被挖走的空洞,每次憤怒時,就挖得越深、填得越滿,越來越難以呼吸。每次憤怒過後,我總是流下眼淚,恨自己為什麼無法控制憤怒,一滴滴的自我憎恨,滴進憂鬱的瓶子,我習慣拿著瓶子,砸向關係,直到所有人都受不了我,逐漸走進與世界脫節的泡泡裡。
我努力與世界(孩子)連結的行為,
是在對抗、隱藏與世界脫節的感覺。
在精神世界掙扎的每個人,難過、哭泣,有些人生氣或暴躁易怒。而許多第一次當媽媽會刻意保持冷靜,表現出正常的舉止,甚至讓自己擁有了一切,看似幸福的生活,其實是在對抗或隱藏被審判的感覺。溫柔、貼心甚至過度連結的行為,是否也可能在告訴我們,媽媽們正在經歷什麼?
產後憂鬱的微光之後,以為憂鬱已經消失了,生命微光持續著,但內在的恐懼仍在。恐懼著,當下次的生命微光不再,憂鬱來襲,該怎麼辦?
書寫會是一個因應的方式,寫下每次的感覺與想法,寫下如何穿越憂鬱的感覺、想法或作法,都會是一個非常有幫助的資源。您也可以尋求專業人員的協助。
產後憂鬱的新思維
跟孩子的過度連結,焦慮的表現,也是產後憂鬱的表現,正確來說是產前後情緒與焦慮疾患 (Perinatal Mood and Anxiety Disorders, PMAD),包含憂鬱、焦慮、強迫、創傷壓力及精神病。
我無法跟孩子分開,因為我時時刻刻在擔心孩子可能會發生的每件壞事,想像著越來越可怕和不太可能發生的情況。如果有人拐走她怎麼辦?如果她睡覺時窒息怎麼辦?「如果……怎麼辦……」,不斷在腦海裡浮出任何畫面,使得我無法入睡。這些都不像憂鬱,我們對於憂鬱的刻板印象及對焦慮情緒的忽略,使得媽媽們或周圍的人,缺乏意識去尋求協助。